依稀記得那時晚上九點半,我剛下火車準備回家,在喧譁的火車站聽見了略嫌扁平,卻隱約帶著歇斯底里的嚎哭。循著哭聲望去,一名身高約莫一百五十公分的中年婦人正站在公共電話機旁,手裡握著話筒,哭呀哭的,一邊激動地拍打話機。

那名黝黑瘦弱的婦人無助地對著話筒哭喊,臉上全是眼淚,彷彿在解釋什麼,但她說出來的語言:一連串狀聲詞中夾帶著類似國語發音的單音節(「你」、「喂」、「我」?),儘管有些似曾相識,大體上卻無法辨認。

因為語言差異的關係,看戲的人無法入戲並施予憐憫,也因為擔心她那過度壓縮反而開始鼓脹的情緒隨時就要噴灑出來,只好趕緊離開現場;至於那些邊走邊講手機、沉浸於在自己世界的行人們,由於那位婦人太過於搶戲(現在哪有人用古早味的公共電話?),以致於他們直接把憎惡的眼神投到她身上,悻悻然離開。

我站在那裡,看著婦人的衣著──帶有汙垢的暗紅色外套與黑色尼龍材質的窄管褲,外搭一隻紅白橡膠拖鞋──好奇她是否患有精神病,畢竟那些徘徊在地下道或天橋下方自言自語的流浪漢們也經常穿著相同的紅白/藍白橡膠拖鞋。

她只有一隻腳穿鞋,另一腳的拖鞋則落在一個淡藍色帆布提袋旁,和它的主人一樣,歪斜著。

「她瘋了吧?」

為了印證這個邪惡的念頭,我走到離她約三公尺的地方,窺探那一個淡藍色帆布提袋的內容物,裡頭有包著塑膠袋的鐵便當、不再透明的寶特瓶水壺,還有幾件摺疊得整整齊齊、邊緣卻早已褪色的衣服。我直覺認定,在袋口半掩處,一定還藏著一包乖乖或是鱈魚香絲。

中年婦人依舊對著電話那頭哭喊,但這一次,我終於聽懂她說的話了,而那一句話曾在過往某個一望無際的深夜裡擊中我……害怕憶起太多不堪的往事,我只能倉皇逃走,不敢去探究電話機裡頭是否插著電話卡。

「為什麼你不來接我!」

原來,從頭到尾她說的都是這一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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