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升大二的那年暑假,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學校宿舍打包行李回家,暫時揮別了朝夕相處的同學與室友,也揮別了離家二百里,天高皇帝遠沒人管的自由。

家裡經營快餐,而我不想回家過暑假的原因,就是不喜歡幫忙做生意招呼客人。於是不安於室的我決定來個先斬後奏,瞞著家人去找了一份推銷錄音帶的工作。

填完履歷表之後,便開始了教育訓練,負責人為我們一群暑期工讀生上課,傳授推銷技巧和話術。回到家中跟媽媽說了打工的事,她並沒有反對,但在心裡肯定是在擔心我這個平常在家不太愛講話的女兒,真的能夠開口對陌生人推銷東西嗎?

第一天上班,我揹著三套錄音帶,分別是古典音樂、兒童音樂與流行老歌,以及一瓶礦泉水,順著我平常熟悉的街道,開始挨家挨戶進行拜訪。

第一家被拒絕,不氣餒,再往下一家;第二家糾纏了許久也是沒成交,沒關係,買賣不成情義在;第三家聽到我要推銷東西,馬上說他們要做生意沒空,讓我碰了一鼻子灰。第四家、第五家……,三公里範圍的店家全都鍛羽而歸,我的戰鬥指數也幾乎歸零。

忙了一個早上毫無所成,又渴又餓的我走到家人常去拜拜的媽祖廟附近,跟麵店老闆娘點了一碗乾麵,配著礦泉水當做午餐。老闆娘端麵過來的時候看到我放在桌上的錄音帶,問我是不是在推銷,還說大熱天很辛苦,請我喝了一小杯冰紅茶。接著,老闆娘就說他們家有小朋友,有適合他們聽的音樂嗎?聽到這句話,我的戰鬥指數馬上又升為100%,立刻用膜拜媽祖娘娘時虔誠的姿態,向老闆娘解說那一套兒童音樂錄音帶的曲目。花了不到五分鐘時間,菩薩心腸的老闆娘就決定買一套,說是給我這個打工學生鼓勵捧場一下。我當場欣喜若狂,用含淚的眼睛望著身後有一輪光圈的老闆娘,一直跟她道謝。

東奔西走到太陽下山,累得像條狗的我回到公司,公司規定要賣到三套以上才能開始抽成,所以我並沒有拿到任何工資。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中,開心地跟媽媽說我賣出一套錄音帶,媽媽看著我被烈日曬傷的臉頰、手臂,和說了一天話沙啞的喉嚨,然後說:「去外面打工太辛苦了,還是回家吧!妳又不缺零用錢。」

所有那天在外面受到的委曲頓然浮上心頭,淚光閃閃的我立刻說:「好!」也再度想起麵店老闆娘的和藹笑容,正如眼前媽媽的一樣充滿母愛的光輝。

上班第二天,我到公司歸還產品,請辭了生平的第一份兼差工作。那個暑假,我在媽媽身邊吃香喝辣、有冷氣吹、有料理可以學、有客人可以招呼,最重要的是還有零用錢可以去買我最愛的歌手的錄音帶。

那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暑假打工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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