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時候看金庸,覺得獨孤求敗真是不可思議的人。搶到第一就好了,怎麼會期待有人來打敗自己?後來想到有一位一直和我競爭的朋友,當我在成績上還很努力想保住中間的位子,他卻慢慢地落後到大概高中都考不上的地方,我終於稍微明白「獨孤求敗」的心境──看著本來跟你一起在人生洪流裡泅泳求生的人慢慢落後了,偏偏我們都自顧不暇,只能任他徒然撥了兩下水,然後就這樣淹沒……不是我自己站在浪尖就是好的,看著又是敵人又是戰友的那個人就這麼落下去了,是很感傷的呀。

然後慢慢地我們會發現,不只是戰友,原來站在我們前面的人,我們的偶像,我們的景仰,有一天都消失了。並不是我們變強,而是發現原來他們不是神話──見了要恭恭敬敬鞠躬說「老師好」的老師,除了職業是教書以外,其實跟鄰居歐吉桑歐巴桑也沒什麼兩樣;那個很厲害的學長,原來其實很屁,整篇論文都在拗;那個超神奇的小說家,其實也只是抓到三招兩式就出來賣錢……

當有一天我們發現:原來被我們當做偶像明星的那個人,他的星光只是因為遙遠、只是因為反射了什麼東西才熠熠發亮,一切不過是因為距離、因為誤解,所以他被神話了,那麼就像太空梭帶回來「星球」的訊息,美麗的「星星傳說」瞬間變成愚夫愚婦騙小孩的把戲──知道真相,對我們到底有什麼好處呢?

我一直記得很久以前某個冬天的清晨,被廣播中我很喜歡的歌手的歌聲吵醒,迷迷糊糊間,我聽著他的聲音一面想:「啊!他的聲音真的好像小孩子啊!」一面覺得清早起來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居然是我喜歡的人的聲音,這真是太幸福了……

可是這麼熱烈的情感,都會過去的。所謂「理性的覺醒」,其實意謂著很多人會慢慢失去感知「單純到近乎愚蠢的幸福」的能力。如果男女朋友間都能停留在「啊!他摸我的頭耶!他是不是喜歡我?好開心喔~~」的時候,還會有「我男朋友遇到事情半點解決能力都沒有」、「我女朋友每天躺在家裡無所事事根本是廢柴」的問題嗎?也許,停留在最初,還有神話、還有偶像、還能崇拜,還是比較好的。

當獨孤求敗有一天站在山頭,大風蕭蕭,放眼望去群山皆小,他猛然醒悟:「再也沒有什麼人是我能夠景仰的了!」這是多麼寂寥的心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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