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上小學前,曾有一段時間賃居在朴子往東石的一條街上。每逢颱風豪雨,這裡就會海水倒灌。由於慣於淹水,許多房子的地基都高於馬路數吋,以致於馬路變成河流的景致在颱風季節屢見不鮮。
一個風雨肆虐後的隔日,門前又成滾滾濁流,夾雜著牲畜屍體與洪水闖入民宅劫掠的傢俱什物。此時,雨客客氣氣地下著,裝模作樣似的,與昨夜判若兩人。房東小孩和我相約廊前看水,對面也有小孩跑出來透透氣,隔水相呼,彷如中間隔的真是一條河。突然,有一個兩三歲的幼兒,一不小心掉進水裡,如紙船般飄在水上,隨水流去,危急之際,一個大孩子一個箭步,一把抓起,拎小雞一樣,甩甩水,虛驚一場,對面的小孩一哄而散。
我們蹲在水邊,緊臨前廊有一條大水溝,其上的水泥溝蓋已被沖走,水流在此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很奇妙地吸引了我們,不知道什麼魔力,漩渦不只吸引目光,也吸引我們的腳步,不禁越靠越近。
在一個趨前的剎那,腳底一滑,我掉進了漩渦,房東小孩驚叫一聲逃進屋裡。時間不容間髮,我整個人被捲進水裡,耳邊只剩水聲,再聽不見外面的世界。我從未游過水,不曉得憋氣,想呼叫卻直喝水,只看見頭上的光亮。我四肢不斷掙扎,這是目下唯一的本能,千鈞一髮,腳似乎蹬到硬物,順勢往上,一手適時攀住突出的岩壁,另一手伸出水面幸運抓到溝緣。我一躍而出,重回以空氣為介質的人間。
我一身狼狽爬上岸,並為尋到拖鞋而欣喜若狂。怯怯地閃進門,躡手躡腳走進簡陋的公用浴室,想盡快洗掉泥污。不料母親正在裡頭洗衣服,只好囁嚅地據實以告。母親自責地說到:剛剛才在猜疑為何兩個小孩一起出去,只見一個一語不發地衝進來?
據說,這條大水溝直接流進朴子溪。我永遠忘不掉母親一邊不斷喃喃「天公伯保佑、佛祖保佑」,一邊細心幫我清洗的那種驚恐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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