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B是太多愁善感了。

B是德國人,一個人追愛來到異鄉,夫妻兩人經營一間家庭旅館。我比預定時間早到了,按鈴沒人應,再按鈴出來一名房客,說B還沒來,叫我在外頭等。原來B住別處,這裡純粹是客館。

終於見到B,約五十歲,有些灰白頭髮,不算太大的鮪魚肚,說的英語還帶著德文的顎喉音。他把我安頓好之後,照例拿起地圖,向我介紹旅館的相關位置,以及周邊環境,免得我走迷了。「真走迷了,就拿這張名片向人問路,或打這個電話給我。」說著,他遞給我一張名片。

名片上有他和愛人的名字,我想也是老闆之一,該打個招呼,就問他:「怎麼沒見到你妻子呢?」突然間,他打破了我對德國人素以內斂、嚴謹律己的印象。他迅速濕紅了眼眶,像從臉上長出兩朵鮮紅玫瑰,沾雨滴露,放情在我這初次相見的人面前流下淚珠。

我一見此,心裡又尷尬,又慌張。是我失禮了,還是他被觸動了什麼?等他哽咽稍停頓,就說:「十五個月前,她罹癌去世了。」如此才恍然,是他被觸動了傷心往事。正當我考慮上前去安慰他時,他擦拭了淚水,說:「該走了,得回去陪我的貓咪,不想讓他一個人孤單太久。」

過兩個星期,我用完早餐,想去跟他打招呼,說出門了,但找不到他,結果是在後進一間客房看到他側臥在床。這是工作時間他睡覺,莫非生病了?

我問:「你好嗎?」

他轉過身來,又見淚眼汪汪。我說:「怎麼了?」

他說:「今天23號,就是十五個月前這一天,她去世了!」

說真的,那一刻是叫人感動的。

把門虛掩著走出來,離去時我心想:這男人真是多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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