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她們;她們的猜疑有道理,她們的警戒也有道理。

你住在這裡嗎?沒見過你喔。她們都這麼說。

也許是因為我行跡真的很可疑,我正張目四顧,像在尋找可以下手的門戶。

也許因為我不一樣的穿著,長袖套頭棉衫上,框在「保護自然」英文字樣裡的狼,正兩眼直直地盯著她看。

對拉緊孫子的手的婦人,我說我在找一間可以洗頭的美容院。她告訴我那天正好是美容院的公休日。或許我真的忘記了,或許印象中,那雙雙泡在洗髮液潤絲精的手從來沒有停歇過。

於是,我很高興地謝謝她。很高興,那雙雙泡在化學液體裡的手,那雙雙站久站累的腳,可以休息。

對推拉著一小推車的雜貨,想要跨過一個門檻的婦人,我說要不要我幫忙。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臉,連說不用不用。

我站在原地不動。我了解。我們互相都了解。她不能輕易讓一個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幫她推購物車,又不好質問我真正的意圖,所以,她不好意思地笑拒了我也許有的好意。

於是,我對她輕輕點了點頭,走開。

對正要關上大樓的鐵門,問我我住在這裡嗎的婦人,我說我住在五樓。她不相信地看著我。

於是,我告訴她我住在我兄長的家。她放下擋住門的手,上樓,我也緊跟著上樓。我相信一直要到聽見我摁門鈴大聲說我回來了兄長也回了一聲哦回來了,這位已經進她自己的屋門的婦人,才會鬆一口氣。

對擦肩而過又不時回頭察看的婦人,我什麼都沒說。

我站在已經拆除改建認不出來的老家的門口,熱淚盈眶。背後的一堵牆,昔日總是盛開的虎耳草,稀稀疏疏,在這個久別經年後的歲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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