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住在哨船街的學生公寓裡,短期停留。

每天的每天,浸淫在夜晚微濕和微鹹的空氣,數著闃黑中傳來的氣笛和鼓鼓作響的引擎聲。

那種陌生感,在一開始它像是在未知地域裡安插的旗幟,像一道微微可見的光,暴露在每天的見聞和漫遊之後──我為了認識這個城市而來,她並未向我招手,或者吐露任何祕密。她等著我來,從她密生的頭髮穿過我躑躅而行的視線,她胸前的鎖骨留下我不斷盤旋的腳步,她的腹部滴落了我的沉默。

但一段時間過去了,無人可以分解我的喜怒哀樂,不管是透過遠方的手機,在掛上之後,蒸餾出些微的憂傷──還撒在那表面坑洞用立可白寫著陳舊字跡的書桌。或者在網路,我和他們的邊界,有一句沒一句地唱和著未來,被預先屠宰的未來。

除了在公寓大門對面沒有招牌的小攤子。每天清晨,她們便開始供應人們飲食和一天的活力。一個是頭髮花白的阿婆,一個是體形豐滿的歐巴桑,她們在敞開的小屋,在開放式的灶腳甩弄著鍋瓢。

「今天想吃什麼?」

「阿婆,我要一份鮮魚湯和一個大的乾麵。」我常外帶回去自己的小房間,配著NB上的網路新聞,在那許多不可理解的世界之前,忙著吹氣,和小心翼翼把湯倒進免洗碗裡。

大多數時光,我並沒密集參與她們晨起的集會,是那些穿著塑膠雨鞋和有髒污汗衫的男人,或是停下巡邏車穿著制服的員警,在天還沒亮得很乾淨之前,讓他們有點黝黑的剪影在淡藍的布景之前呼吸,或者寒暄以及咀嚼,拖拉著長腳板凳往前。

我想我最大的困難,便是克服獨居生活沒有太多悲喜。僅僅那次,從夜店離開之後趕上了,讓自己成為有點黝黑的剪影。

因為吐過之後的胃口疲憊,我向阿婆點了一碗魚湯。

她問我,今天怎麼會這麼早起。

我有點不好意思卻老實地告訴她,和朋友去喝酒。

阿婆的臉色馬上垮了下來,像是自己的孫子似地教訓我:一個人出門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不要讓家裡的媽媽擔心。

我有點不好意思又局促不安地站在攤子前等待,拿了魚湯回到房間,儘管因為飲酒過量反胃,油膩食物無法立刻入口。

在離開高雄之前,我拍了幾張她們的照片,她們靦腆笑著,沒有停下手邊工作。

當回到島嶼的北方,我遇到一個在那裡讀了五年書的女孩。她說生活的重心是往返在學校和愛河邊的住處。她常像小女孩般天真地述說,那裡的回憶和海,風和流浪的燈光,路樹以及斑馬線的走向。

還有那幾張照片。她指著她們,彷彿還有許多話要說,臉上只有溫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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