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打電話來,說父親剛揣著兩串粽子過去給她,一串是要給我的,她已經讓妹夫帶過來給我了。
還沒說出「我不要」三個字,妹妹已經開口勸我,語重心長的口吻:「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們也該放下了。更何況,也許他再活也沒多少日子,不要讓我們大家到時候都帶著遺憾告別。原諒他吧!」
我們都明白,七十多歲的父親特地坐客運轉火車到妹妹那裡,而不敢直接來找我的原因。
二十年前,外遇的父親在母親罹患癌症時堅持離婚,拋下病弱的母親投向別的女人的懷抱,他決絕的行為讓母親萬念俱灰地簽完離婚協議書後,沒多久就走了。
我跟妹妹一直認為他間接害死了母親,因此二十年來,我們都當他死在外面了,不願意認這個父親。
這十幾年來,父親不敢在過年時回來找我們圍爐,只敢趁端午節時,帶我們姊妹倆最喜歡的粽子來給我們。
母親死後,我就沒跟他說過任何一句話,就算見了面,也總當不認識。所以,他來找我碰壁後,就會去找妹妹轉交要給我的粽子。
妹夫交給我一串粽子後匆匆走了,走時也是叮嚀一樣的話:「自家人沒有隔夜仇,原諒他吧!」
一如往年,置若罔聞的我把那串粽子恨恨地丟進門外的垃圾桶。
轉身走進家門時,抬頭卻瞥見父親的身影,他站在對街路口,見我看他時,嘴角揚起勉強的笑意。
我們對視了好半會兒,他才轉身離開。夕陽映照下,他的身影痀瘻而蒼老。
我這才發現,一年不見,他似乎又老了許多,整個人消瘦而憔悴,看著他的背影,我的眼眶莫名的發酸。
猶豫了一下,我把粽子從垃圾桶撿起帶回家。
粽子蒸熟後香氣騰騰,一層層剝開後彷彿看到童年。
小時候,我跟妹妹最喜歡吃糯米製品了,尤其是粽子。得知粽子是端午節才吃的應景食品後,我跟妹妹還笑說長大後要嫁給賣粽子的,這樣就能一直吃到粽子。
我不喜歡吃油膩的南部粽,偏愛北部粽;妹妹則是鍾愛南部粽的口感,所以家裡的粽子總要包兩種不一樣的口味。而我最愛的北部粽,總是父親親手包的,母親則負責妹妹的南部粽。
一口咬下粽子,濃重的回憶開始纏著我不放,像是倒帶般一一回想起每一年和家人共度的端午,彷彿又看到他為我包粽子揮汗如雨的背影,突然感受到當年他牽著我們去看划龍舟時,手心熱燙的溫度。
我持續著一口又一口進食,然而和了淚水味道的粽子越吃越鹹。
我想,明天去找父親,問問他粽子裡調味的鹽巴是不是加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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