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姐是我過去在某醫院病房接的短期心裡治療個案,她年近50歲,面容清秀,談吐很有女人味,不過身材及臉蛋顯得消瘦,氣色稍差。
初次會談當天,張姐很有禮貌地對我打了個招呼,她來住院的主要原因,是半年多以來有嚴重的失眠問題,需要靠藥物才能入眠,有時她會不遵守醫囑而自行增加劑量,但又擔心藥物傷肝傷腎,不加藥卻又難以入眠,這些困擾讓她感到很衝突。
她一再提及自己個性獨立外向,生活沒什麼重大的困擾,不認為自己有情緒問題,認為不過是睡眠障礙罷了,表示住院是為了調整藥物以提升睡眠品質。
我問她睡不著時腦子裡總想些什麼,她回答:「就擔心孩子們在外地工作,不太會照顧自己,有時也會擔心他們工作不穩定。」我當時心裡想著:「真的只有睡眠困擾嗎?」

丈夫過世憂鬱失眠
第二次晤談中,張姐終於卸下防衛,開始對我坦露情緒困擾。提到半年多前,丈夫因癌症去世,照顧丈夫治療癌症的那段日子很辛苦,也很不捨丈夫痛苦與病魔搏鬥,因為病情太晚發現了,丈夫過世後,張姐也因過於疲累而罹患肝炎住院治療,之後就常感覺虛弱、無力,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丈夫不在的日子更感覺孤單。在我看來,丈夫離開她後的日子,她開始出現憂鬱情緒。
過去張姐的生活有許多社交活動,早上會到公園跳晨舞,周末則參加教會活動,與現在表情愁苦、疲倦的她判若兩人,外出和朋友吃飯聊天不到3個小時累得半死,也懷疑是肝病影響健康而不再參與社交活動。

「不願讓身體休息」
我很好奇過去的張姐身體健康、睡眠正常,出現失眠症狀的時間點卻和丈夫罹患癌症的時間點相近,只是我始終未向她提及,直到張姐陳述照顧丈夫生病那段期間不眠不休時,我說:「妳的身體似乎自從丈夫生病那段期間,就開始不規律而讓妳失眠了,妳的身體是不是想說些什麼話呢?」她遲疑了許久,回答說:「我不願讓身體休息,可能是我怕我再也看不到我丈夫的最後一面。」我點點頭說:「所以妳不敢閉上眼睛,是因為妳捨不得他走,我想妳應該是很愛他。」
於是她哭了,也許正當我一層層地試圖如剝洋蔥似地剝開張姐核心問題的外皮時,也逐漸碰觸到她所潛抑的脆弱,之後,張姐對我坦露丈夫生前與她相處的甜蜜時光,雖然張姐在朋友眼中的性格外向、獨立,某些層面卻也倚賴丈夫,丈夫過世後的日子頓時難以適應,那種失落的痛楚,張姐以失眠、憂鬱症等症狀表現出來。
或許張姐真的很堅強、獨立,當人生伴侶離開後,表現出如同在我與她初次見面時的形象一致,即「丈夫不在,我還是過得很好」,然而,失眠這樣的身體症狀也悄悄透露出憂鬱心情的訊息,也似乎象徵著對丈夫的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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