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點……」她叮囑著,一邊別過頭來眉頭全縐在一起,擔心寫在臉上,說不出的預期結果,令她滿是惶恐,一隻手抓牢對方的臂膀,心一慌指甲掐進肉裡,惹來對方嘴裡一番嘀咕。

「吔,別動,一下子就好了。」

完全處在一種焦慮的態勢,不明不白,身體整個僵到都快歪斜了,她忍不住手抓得更緊,顧不得自己的慌張感染了對方。

「妳就深呼吸,沒什麼。」口氣輕描淡寫,彷彿她小題大作,氣氛硬生生尷尬起來,她勉強撐著不回嘴,不想讓人看見,只是一逕把頭低下,長髮埋住整個因緊張漲紅的臉,渾身不知所措。

她討厭這種感覺,任人宰割又使不上勁,每每這時侯總叫她彆扭不已。

又來了,感覺糟透,童年的畫面湧上。

充滿肅殺之氣,一片白白地,旁邊聲源吵嚷不休,放眼過去,好多小孩大大張開嘴就是一陣哭,她先被那哭聲嚇住了,心上打著鼓,腿簡直就是不聽使喚,父親邊拉她邊催促著,護士說起話軟軟地。

「不痛,不痛哦!」

那話一點也不管用,她什麼都聽不進去,眼前被那迎面而來偌大的針管佔滿了,臉色瞬間像日光燈般發白,護士用棉花沾拭了酒精按住她手,長長的針晃啊晃,她快哭了,一轉身埋入父親的懷裡。說時遲那時快,細細尖尖的針戳進去,她當真禁不了這痛,口一張嚎啕大哭,接著啜泣不止,父親迭聲安慰,語氣帶著笑,「好了,好了,打完了。」說完拍撫著她的頭。

到這地步,已不在乎面子了,但潛意識基於羞,她硬是抱著父親的頸子,臉垂趴在背上,眼眉緊閉,任誰逗她,說什麼也不講話。

走出醫院,父親神情擔心一逕安撫著她,她話聲哽咽,「下次再也不打針了。」撒嬌般任性一股腦全把父親怪上了,僅僅只是六歲的她,知道如何往父母的心鑽。

「我想吃冰淇淋,巧克力的。」

這話一出,她是打從心眼要到手的。

她始終記得那冰淇淋化在口中香甜濃郁,舔著舔著就是滿足,相較於前一刻,那皮肉之痛就只是一丁點的折磨,她全忘了。

父親寵著慣著她,默默在旁笑著。

像倒帶似的,這時竟浮出久遠童年之境,她吸了口氣,回到現實。

小姐用手搓揉著她的耳垂,不自覺她耳根全熱了,注意力一下子散了,就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對方鬆了手,「穿好了,不痛吧!」她才回神,手一觸上耳朵,圓圓小銀針頂陷在裡頭,有種踏實感。

連蚊子叮咬的感受也沒有,果真是招牌上訴求的「無痛穿耳洞」。她白擔了心,臉又是一陣熱,忙解釋:「很怕痛的,所以很緊張,不好意思。」

對方撥開染成金色的長髮,手一撩,右耳骨上一整排耳洞,「妳看,八個洞吔,痛誰敢打?沒騙妳的!對吧!」她點點頭露出笑容,拿起小鏡子端詳著兩邊耳朵,只是些微小改變,心裡頭卻掠過一絲絲叛逆的快感。

這只會是個開始,一次心痛,一個耳洞,她不再如童年之時,在比痛的程度裡,要一個香甜的冰淇淋。

誰都安慰不了她的心痛,這一刻,耳洞像紀念逝去的戀情,在所謂的青春裡,印記她自己的反骨。

比起心痛,傷口一點也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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