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好了,我要帶自己男校的小公雞們去女校合班上課,讀現代詩。我說要感謝他們,總是帶我回到那個陌生而羞怯的身體,在面對世界之時永遠保持好奇。在十來歲的年紀,受世俗的毒害未深,應該都是喜歡詩的,特別是跟感情有關的詩句。

看著他們,我每每感到莞爾。為了這場春天的約會,向來張揚怪誕某幾隻小公雞,行前不斷到廁所去整理頭髮以及衣褲。到了女校門口,免不了露出張惶猶疑的眼神,受到校園中許許多多權力者的注視。如此一來,性別權力的置換,是與外面世界倒反的。我喜歡這種倒反,倒反中讓一切變得不那麼理所當然。我們慢慢地散步,沿途遇見的女孩們白衣黑群自在地嘻笑打鬧,或是著體育服跳躍,踢球或奔跑。偶有雨滴飄落,像是謹慎又輕微的驚擾。

進到新落成的教學大樓,友校的吳老師與我安排這群男孩女孩對面而坐,席間有詩文、咖啡、蛋糕、爆米花、麥芽糖餅乾,以及看不見天地邊遠的青春。青春,往往是一種當下的直覺,你說有便有的。在這陰冷潮濕的春日午後,我們羞澀又熱烈的討論什麼是愛與等待,值得與不值得的問題。那些需要時間換取的答案,其實誰都無法教導誰。只能是自己,完整地領受之後,靜靜地明白。

然而我還是不明白,《新天堂樂園》中的那則寓言:公主告訴士兵,只要連續一百天的守候,就能獲得芳心。經歷風吹,日曬,雨淋,蜂螫,變得虛弱,他都不走。但是到了第九十九夜,他卻選擇黯然離開。為什麼呢?一個被愛過也被遺棄過的男孩說,是期望值的問題。真是太現實的回答了。我兀自思索,或許是因為已經愛過了。

離開那座陰雨中的校園時,天色更昏暗,街燈沒有次序地亮起,我們揮手道別。或許今天的事會被銘刻在身體,或許很快就會忘記。然而我突然想起,這美好的星期五,十輛計程車在校門口一字排開要載我們去女校的情景。真像是一列迎娶隊伍啊,而且都是黃色的。想著想著,便忘了身旁的車潮與喧囂,嘴角微微上揚。

轉眼之間,雨水就又飄落下來了,我錯覺以為,這場雨會綿延到世界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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