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地,不做什麼,就僅是成全了一場暴雨。

你想這麼寫著,然而眼見窗外因為寒流甫至而凋萎的幾片薄荷葉,失去綠意倚靠的葉脈,蜷緊,戒慎著,唯恐什麼要來,你便又放下了筆。

桌緣擱置著班雅明的書,其中幾個關鍵詞躍入腦袋,在通過蘇珊.桑塔格百談不厭卻強韌有力的話語通道後,你對班雅明所哀傷眷顧的,亦感惶惑。現在你不可能預期自己步入任何一扇標誌著咖啡館的空間中,排列得充滿布爾喬亞的桌椅之間,轉頭發現了一位說故事的人。

連聽眾的存在,你都沒有把握,你都還像是某個剛應徵成為服務生的新手,翹首怯怯,跨出的一步加上雙手捧住的咖啡,也許會被莽撞的上班族,撞成一幟惱怒,掛在你的工作圍裙上。

好像一種看來不可能喪失的,最為穩當的能力,現在卻脫離我們的掌握:那便是互相交換經驗的能力。

你緊張的原因,與實際面的外圍不成絕對的鍵連關係。你只是疲憊於某項能力,在自己根本還未意識它(別提認識了)之前,就成為時代密度的推擠運動後,一個矯揉造作的骨董。旁人提起說故事的話題,言詞閃爍不可終日,就像是現在,看吧,你連想要下筆提醒他,關於你們之間的故事,都顯得艱困無比。

支吾著,字彙懸在將落未落的崖際,你其實還畏懼著一點,那樣極其微弱殘喘的理由。字句落在紙上的剎那,兀自成型,生化著移轉著乃至跳脫了;它們本身結盟團結,形塑另外一個你始料未及的結局。若有人問起,你恨不得生出百張嘴來辯解。然則字叢讓來者解讀演化的風貌,宛如你剛生了個孩子,迅速託給他人教養成人,現在重逢,卻有生者及被生者互不容讓的酸楚。

於是,你停在這場激辯猶豫的中心,由第一句開始綿延的畫面持續搖撼。暴雨之後,天青闊朗,惠風和暢……

你決定今天暫時不下任何決定,起身照顧與你消息全然無涉的那盆薄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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