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雨唏哩嘩啦下個不停。牠在一棟公寓外推的雨棚下,像僅以不到巴掌大的肉團那樣貼附冰冷的水溝蓋,緩緩蠕動,匍匐爬行。

擅於養貓的男子在週一下班後的大雨中騎著單車返回公寓,薄如蟬翼的拋棄式雨衣猶如溶在他皮膚上溫熱的汗水和淒厲的大雨中。打開鐵門牽車入內的時候,他在波濤般的雨聲裡辨識出熟悉的貓叫聲。

分明是幼貓!雨聲欺瞞不住他對貓的敏銳,牽動多年前曾經替貓接生的畫面在腦海浮現。

他循著貓叫聲在水溝蓋撿拾起牠,輕輕捧在手心登步上樓,尋了一把剪刀俐落剪去血色未褪的胎盤,留下一截短短的臍帶。他確認牠是一隻剛出生的虎斑貓,屋內其他貓咪卻仿如察覺異形入侵般面露不安各自躲了起來。他準備了幾條乾毛巾,把牠安頓在洗衣籃裡;接著,不辭冒雨出門,買貓奶粉去!

一連三天牠對寵物店買來的罐裝奶粉食不下嚥,無論滴管或奶嘴都沒轍,沒在睡覺的時候便是張嘴叫喊喵嗚喵嗚。他早出晚歸,既害怕牠餓死,也懷疑家中一隻調皮的三花貓想生吞活剝吃了牠,更擔心沒有母貓依靠的牠在籃子裡會逐漸失溫。

於是,透過網路社群引介,一位亮麗時髦的少婦在午夜時分由丈夫開著紅色法拉利跑車一起來將牠接走。雖然她未曾養過剛出生的貓,但是在陸陸續續收養許多流浪狗和流浪貓之後也頗有心得。她對自己與生俱來的母性信心滿滿,覺得只要細心照料,應該可以養活這隻貓咪。

她把牠安置在可調控室內溫度的客房,奉為上賓。或許真是母性的味道起了作用,牠開始吸吮滴管內的奶水。隔天她像藏著一隻蜜袋鼬在淑女包那樣帶著牠上班,按時餵奶。同在社福機構工作的同事們果然忒有愛心,一陣驚呼之後沒人介意牠鎮日不間斷的喵嗚喵嗚。

見牠首度拉出一條長屎,她內心迴盪極大的興奮與感動,就像是初為人母。小虎斑貓天性活潑,都還未能睜眼就急著四處聞聞嗅嗅不斷擴張移動的範圍和勢力,她真搞不懂為何母貓要狠心拋下健健康康的小貓咪。

難得的週末假日,她睡到日上三竿終於自然醒,先將一家大小貓狗張羅早餐,最後開了客房房門輕瞄探望。小貓就躺在花色的絨布墊上沒有絲毫動靜,她問候了一聲伸掌握觸,竟是冰冷僵硬的軀體。

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慌慌張張趕緊帶著牠出門去找附近的獸醫。碰巧獸醫院週末休診,只得再狂打電話連繫。汗珠從她額頭紛紛冒出,逕流胸背濕熱淋漓,而眼眶強忍著淚水,視線逐漸模糊。

來去彷彿一夜大雨滂沱,短短六日竟是小貓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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