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各種各樣的提案和建議浮出水面,力主亞洲建立類似歐盟的「亞洲區塊」;譬如,亞洲各國簽署雙邊或多邊的自由貿易協定(FTA)。這些新構想的主要動力,來自日本新上臺的民主黨政府,他們希望能夠有別於此前的自民黨政府,通過提出向亞洲傾斜。
民主黨政府釋放了日本尋求脫離美國、更加獨立的信號,這也讓日本民眾對未來多了些信心:日本經濟已經「休克」了二十年,增加與鄰國間的融合,有望為其經濟帶來更多增長。
每當全球貿易出現問題時,亞洲各國就開始討論成立區域聯盟,以期創造新的增長動力,但每當全球貿易恢復後,這些討論也就無疾而終,這次也難以例外。惟一的不同在於,這次,全球貿易將無法恢復到以前的強勁態勢,無力維持東亞地區依賴出口的增長模式。建立某種形式的區域一體化,對恢復區域增長至關重要。
過大與過小
目前,這一地區主要的區域性組織包括東盟和亞太經合組織(APEC),前者規模太小,後者又規模過大。一九九二年,東盟自由貿易區提上議事日程,而一九九七年至一九九八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對東盟來說,是推動其作為經濟「區塊」行使效力的最重要驅動力。截至二○○九年十月,東盟包括東南亞的十個國家,人口達到五·八四億,國內生產總值達一兆五○六二億美元。
當前,東盟自由貿易區幾乎成為現實,這當然是奇蹟。當東盟自由貿易區的構想提出的時候,並沒有多少人看好它:這一區域內,人均收入以及經濟結構存在巨大差異。除了亞洲金融危機,想在規模上與中國抗衡,也是這一區域實現一體化的一個驅動力。
東盟已經實現了這一大膽的夢想。作為對話夥伴,中國、日本和韓國都參與東盟的年會,歐盟和美國也參加東盟的區域論壇,並與其舉行雙邊討論。二○○八年,中國與東盟完成了最後一輪自由貿易協定談判,這意味著,東盟在經濟問題上可以作為一個整體發揮作用。中國是東盟的第三大貿易夥伴,二者之間的經濟合作,有著很好的前景。
東盟的成功,部分反映了其軟弱的形象:沒有任何一個主要的競爭對手認為,東盟會成為有威脅的競爭物件。東盟與中國間的自由貿易協定,已經讓印度和日本等國家感到眼紅,並積極尋求與它建立自由貿易區。另一方面,東盟的年會已成為中國、日本和韓國三方碰面的重要場合。
相對於東盟的成功,APEC一直經歷著慘重的失敗。雖然有二○年歷史,但它已淪為來自美洲、大洋洲、俄羅斯和亞洲大多數國家領導人列隊拍集體照的場合。APEC在蘇聯垮台後成立,其時,這一組織對於「冷戰」結束後國際格局的轉型,具有積極意義。對整個國際社會而言,能夠看到敵對國家的領導人站在一起,這一點令人感到頗為欣慰。
不過,這一組織實在太大,也過於多元化,因此很難建立起一個有用的框架。若是有意見能夠在APEC成員間達成一致,基本上也可以形成聯合國決議了。「冷戰」結束後二○年,APEC顯然已用處不大,但宣布關門大吉也不那麼容易,國際組織向來都是「僵而不死」。在年度峰會中,APEC為其成員領導人提供了一個聚會的場地,供其討論雙邊問題。從這一意義上講,APEC還有點用。
儘管東盟已經按照自己的日程一步步取得了成功,並且在發展與亞洲其他國家關係方面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相對於歐盟在歐洲的地位,東盟仍然不可同日而語。亞洲是否應該有一個類似於歐盟的組織呢?顯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亞洲還包括印度次大陸、中東和中亞。任何涵蓋整個亞洲的組織,都將成為和APEC一樣臃腫的機構,因此,無法建立起一個可持續的架構。
馬來西亞前總理馬哈蒂爾是東亞經濟核心(EAEC)的堅定支持者。這一核心包括東盟和中、日、韓三國。由於日本不願參與這樣一個把美國排除在外的組織,這一想法也就無疾而終。其實,東亞經濟核心的想法卻符合邏輯:東亞有著共同的歷史;區域內貿易可以追溯到幾個世紀前;此外,人口流動也十分頻繁。由於旅遊業的興起,區域內各國的關係將變得日益緊密。可以預見,該地區未來必將實現資本、商品以及勞動力的自由流動。
日本的動機
亞洲各國存在的差異,遠遠超過了歐洲。東盟人均收入為二○○○美元,中國為三五○○美元,日本則是四萬美元。中、日、韓三國以及越南,共同受到儒家思想和大乘佛教的影響;大多數東南亞國家信仰伊斯蘭教或小乘佛教,宗教信仰也更為普遍。我經常往來於東亞和歐洲,我認為,在東亞建立起一個類似歐盟的組織將會非常困難。較為鬆散的合作形式,才是更有可能出現的結果。
由於日本的反對,馬哈蒂爾東亞經濟核心的想法最終不了了之。上個月,當日本首相鳩山由紀夫在東盟首腦會議中提出「東亞共同體」(EAC)這個極為類似的概念時,卻引起了廣泛關注。如果日本真正致力於成立一個東亞組織,那麼,這個組織的誕生可期。它可能不像歐盟,卻會在今後起實質作用。不過,鳩山並沒有明確美國在此類組織中的作用;如果將美國也計算在內,那麼,這個組織和APEC也就沒什麼兩樣了,同樣走不遠。
正如我前面提到的,日本可能出於國內政治的需要提出了這一想法,但日本自己也越來越有理由加強與亞洲的聯繫,並逐漸疏遠美國。儘管其人均收入達到四萬美元,但它仍屬於出口導向型經濟。
上世紀八○年代到九○年代,日本錯過了轉型為消費主導的經濟時機。當時的田中政府愚蠢地認為,房地產價格上漲會將財富帶到東京︱大阪這一工業走廊以外的地區,田中政府因此決定推行高地價政策。高昂的房地產價格,使中產階級難以走上消費主導的生活方式,因為他們不得不為了買房而努力存錢。
日本確實有充分的理由加強東亞一體化。美國不可能很快恢復,也不會恢復到成為足以餵飽日本出口的機器。同時,再出台財政刺激的空間也不大。由於美國正在推行弱勢美元政策,因此,通過日元貶值來獲取市場份額也走不通;如果沒有新的貿易來源,日本經濟注定不樂觀。加快東亞一體化,是其惟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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