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處地下一樓是收放垃圾的地方。
住戶不用準備環保垃圾袋,也不必為了趕垃圾車驚慌失措下班,蹬高跟鞋拎起大小包垃圾追著車跑;這些瑣事已內含管理費中,我們這群資本主義豢養的台北市民,靠金錢解決麻煩,因而總吝於付出原本在家中的一絲不苟,完全不分類地將垃圾包成一束扔進桶中,或讓它們在桶中開腸剖肚地發出氣味。
直到那次,我因為一張掛號信遍尋不著管理員,最後在地下室看見他身坐垃圾堆中,氣味吹散彌漫,他抹著汗珠正要打開一包我昨晚丟下的垃圾。一些果皮掉出來,他徒手抓起放入廚餘桶,幾張揉皺紙類攤平堆好,接著他又伸入袋中,取出更小的塑膠袋,我一眼認出那是置放浴室的垃圾,可想而知裡面會是用過的衛生棉、牙線、衛生紙、或浴缸裡撈起的毛髮。
我在他打開那袋垃圾前出聲:「北北,我要拿掛號信。」
「好,我上去拿給妳。」
他拍拍沾染汁液的手起身,我瞄了那袋子一眼,想起裡頭還扔了件穿舊了的胸罩。
我若無其事跟他上樓,領取信件後離去。
我想他必又再回到那黝暗發臭之地,繼續打開所有垃圾:這袋全是一包包報紙裹住的動物屎尿,一定屬於二樓養狗的先生、還有成疊帳單,暴露三樓太太所有的生活細節、這袋裡舊的性感丁字褲和保險套以及廢棄信件透露是五樓的年輕小姐,腦中不免想起她和男友纏綿的畫面……
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我們卻又成為洩漏自己隱私的告密者。
不知道他看見什麼,猜測過什麼,儘管管理員總是慈祥和藹如老父般,但那天以後我卻怎麼都無法直視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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