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買了一架琴。就像買了一隻羊圈在院子裡,只看著都開心。

他少年時代便做夢,幻想擁有一架鋼琴,無瑕的象牙白,平台式的造形,綴著經典燙金字與藤蔓紋飾,琴蓋是一隻欲飛的天使翅膀。

那個夏天,他跑了好幾家樂器行,最後把一袋存了五年的錢堆在某個櫃台上。工人們七手八腳把鋼琴搬上無電梯的舊公寓,幾次眼看快磕了邊碰了角,跟在後頭的他幾乎要喊出聲。

他是連蹦在五線譜上的小豆芽都不懂的。樓下大嬸介紹了一個遠親的女兒,每週六午后來上一個半鐘點的鋼琴課。女孩兒白淨瘦小,削得短薄的黑髮,清靈模樣活脫是另一枚小豆芽。

女孩兒不認分,常無端生悶氣。但他絲毫不介意,吞忍地依女孩兒一遍又一遍演練。明知女孩兒不按章法,他仍好生興致地跟著胡亂學彈。課末他請女孩兒彈自個兒喜歡的曲,多是喧譁戲弄的;偶爾情緒好,才恩賜般、正襟危坐地演奏古典樂章。天猶暑熱,但穿堂風徐流過他與女孩兒之間。這是他四十幾年來最幸福的夏天,世界如海潮般慢慢浸來。他覺得全身都滿滿的。

突然,女孩兒不再來。他已安靜等了她三週。

這午后,已過了一刻鐘,他確定那滿腹不耐煩的電鈴聲再也不會響起。花茶倒入水槽,盛在磁碟上的手工餅乾塞進冰箱,他決定出門參加好不容易推辭的應酬。

那是主管指定的KTV。幾個陪唱女孩,穿著細肩帶配英式格紋超短裙,無限殷勤。當那個染了一頭栗色長髮的女孩邊唱邊嬌說:家道破敗前,她可是位富家女,還學了好些年琴;很快地,他也就喜歡了這個女孩。

彈琴與伴唱,是差不多的事;女孩兒,總是單純天真的。

只是,不知道栗髮女孩是否也喜歡白色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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