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utility）一詞典出棒球賽事，原義即「多功能」，職業棒球賽乃由嚴縫密接的布陣、技藝、球員綜合量表所羅織成的鍵鏈……球員多有其專屬守備位置，不容置換轉義。但即肉身即道場難免快速磨損，人非鐵打，孰能無傷？此際，「工具人」成為球隊調度的一著活棋。工具人未必得配套流暢的攻防技巧，然卻得練就一身變形金剛般隨機應對的體術奧義，以萬變應萬變。
但這樣的技藝置換，落實進入網路男女從遊邏輯學內核，這個原本並無涉褒貶的球賽術語，就平添得難以言說的羞赧和歷歷傷痕。男鄉民誰人不曉「工具人」的真諦，係指做為正妹玩伴、靈光至福感連動代償之瞬的祭犧物。當然啦，工具人也非人人稱職，化約最低標準，至少得具備所謂的「工具性」。動者須追認其汽機車移動交通工具的輸運吞吐量；靜者得外搭維修電腦或代寫報告的即時線上更新。但能動能靜，修文兼武，這不過是工具人基本款。舉凡扮演水果奶奶或姊妹淘角色聆聽女孩模稜周折的瑣碎少女蠢話，隨時自我去中心化為無攻擊無侵略性如凱蒂貓美樂蒂等絨毛布偶，提供美人兒脈脈暖意。在她感情迭湧波瀾，在彩燈旋轉閃滅的包廂唱至「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而梨花帶雨剎那，遞出面紙，然後勇敢告訴她——「至少還有我，陪你到最後」……
當年法蘭克福學派最核心的理論，莫過於阿多諾（Theodor Adorno）的「工具理性」。與過去的「價值理性」對應，理論認為隨現代化發展我族被建構出無個體區別的「工具性」。身世謎團無由更改，誰料此一理論卻在今日的網路平台聯誼律則裡，推陳出新。但對交從障礙的我輩而言，工具人已堪稱升級後的好人、或普通朋友加強版，教宅男陶然恨不死生相許。君不見，做一專職「馱獸」至少茍得通勤車程時密室獨處的「最好的時光」；至於隨喚隨至的維修工程或跑腿共業，多少能換來神光熠熠正妹預設好的喜笑顏開。若更幸運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小美人羞澀嬌俏，舞動纖纖柔荑，拍肩蹭臂，推推揉揉，說聲「學長你對我真好」、「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謝謝你」……這一瞬，剛剛南轅北轍百公里的星夜騁馳；凜寒溽暑好容易弄來的點心消夜，還有那一套似《九陰真經》般的不傳共筆考古題……這還不心甘情願齊眉奉呈。甜如蜜，甘如飴，願打也得願挨。若說這是悲情好人的終極進階版，工具理性窮途末路的詠歎調，倒也見仁見智；但說這是正妹經脈與生俱來的罪愆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又來得太執拗衛道。心機難免用盡廢退，天賦也要適者生存。
但而今，隨王建民受傷的新聞傳播，我們對於「工具人」論述似乎體貼出新一層格物論。根據紐約下半身權威醫師診斷，王建民連三場表現不佳的癥結乃肇因於臀部外展肌力不足。挑戰最難的未必會進步，卻難免會受傷。其實去年季末，洋基隊鐵捕波沙達（Jorge Posada）及其三個醫師組成的肩膀醫療團隊討論手術事宜，已令人怔忡駭然——大聯盟運動產業竟坐實法蘭克福理論，將球員賤斥成極細膩微小零件、擺上履帶的加工品。昂藏血肉之軀淪為小螺絲釘，提供巨幅機器運作的無關緊要卡榫。終於，這個從球賽轉引的典故回到球場。球迷消費這一份幻見得來的歡愉，而洋基則替球迷買下波沙達的肩膀、松井秀喜的膝蓋，王建民的右臂……然後將「它們」置換成球隊戰績與票房收益的轉運汰換品，推動這台隨時得扭發條吃機油的大機器人，步履蹣跚地向「世界大賽」邁進。習題中的蝸牛白天向上爬，晚上則向下滑。牠可知道竹竿盡頭空無一物？
與之相比，你們的工具行為根本不值得一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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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森電商大補丸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