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新的手機號碼給他。告訴他:「這號碼只有你知道。」 他明白她的意思。這是他獨有的,他的號碼。不過這件事有可能是巨大的負擔的,她好像不明白。 他手邊沒有帶紙筆。所以她就把他的手抓起來,用眉筆寫在手心上。 黑色的眉筆,滑潤和流利地在他手掌心留下了那十個數字。 抓著他的手寫字的時候,他有點尷尬,兩個人都低著頭,而他的手在她的手裡。 後來她說:「這號碼只有你知道。」 她沒有說:打給我。或者:要常常打哦,別忘記了哦,之類的話。她不是那種女人。 他把手收回去。之後兩個人喝了咖啡,就分開了。 他把手放在口袋裡。握拳。有點擔心手汗或許把號碼擦掉了。於是又張開。但是張開了 又覺得不舒服。不太明白自己擔心或者是在抗拒什麼。總之,手心裡有一個號碼,專為他存在的號碼。 她完全不知道那是壓力多麼巨大的事。 他想像著她那支手機上,不會再有別的號碼出現了。只有他的,每一通都是他的。那在手機裡排列著的「已接」和「未接」,將都只有他,只有他的號碼。所有的數字都是他。那些已然進入她手機的數字是他的。將必進入的數字是他的,後面的,日後要陸續湧入的數字,是他的。全都是他的。她的手機上不會顯現任何別的了,除了他的號碼,不會有任何別的了。 他感覺手心逐漸湧出汗水來。 他有些擔心汗水會淹沒那些字跡,又發現自己其實不是那樣的心情。他好像有一點點期望發生那樣的事,覺得可以把他從某種兩難中間解救出來。雖然解救不了多久。不打這一支,還是要打別支的。她也有別的號碼,那些堆擠著全世界無數與她接觸的號碼的手機。但是夾在許多的他人中間,好像比較安心,好像是與全世界一起在承擔她,因之自己需要負責的,只是與她人平均分配之後的小片,小小的一片。薄薄的輕輕的一小片。 雖然他原本以為自己想得到她的全部的。 他握著拳回到辦公室。沒有辦法忽略和忘記自己手心裡是什麼。後來他拿出來看,發現那些數字很清楚,她的眉筆可能是油性的,完全不受汗漬的影響。那些細巧的,筆畫流利的字跡,清晰,並且穩定地瞪視著他,在他的手心裡。像某種烙印痕跡。 我的朋友講這個故事給我聽。所以,就像所有的聽眾,我就問:「後來呢?」 朋友說:後來那男人就不見了。消失於天地之間。 「永遠沒有出現。」我朋友,那個做妻子的說。 她老公在旁邊抗議:「胡說。我不是第二天就打電話給妳了。跟妳說過了,手汗把號碼給淹掉了,我又不是故意不打。」 朋友微笑。喝了口咖啡。說:「可是我比較喜歡我的故事。」 後來。聽到我朋友離婚的消息之後。我忽然就想起了這件事。 ● |
- Jul 05 Sun 2009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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