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瞬間做了決定,深秋就毅然決然搬到上海,我並沒有告訴他。
我刪除居住在台北二十多年殘留的家具:南昌街路邊資源回收處撿來的古老紅色沙發、瑞安街添購的書櫃、新生南路買房子安置的檜木大床、兩台冰箱、3套音響、4台冷氣機、5台印表機、8台電腦、幾十箱的書等等。最終捨不得的是書、CD、VSH影片帶子和光碟,把這些寄放在導演朋友家。
而我,半年前刪除掉手機上他的號碼,卻不知道該把他寄放在哪裡,就擱著。
深夜,和住在隔一條路的夫妻朋友聊天,獨自騎單車回家,溫度4度,北風刺骨,我想起小時候童謠《北風的故鄉》,第一次真感受到所謂「北風」的意境。
住在上海的雲南編舞男生、搞音樂設計的廣西女生,從瑞士、巴黎剛巡迴演出回來,大家吃著熱騰騰的骨髓火鍋、喝著黃酒,他們聊起歐洲演出經驗,我們聊起台北的電影市集,說到天氣,都有共識,一句話結案:「上海,肯定是世界上最冷的城市。」
歐洲零下幾度都抵不過上海零上5度、6度的冰寒,北京朋友甚至在我要搬到上海前問我:「妳確定是冬天要搬去上海啊?不如先到北京避一下寒。」
他們情願到溫度更低、大雪紛飛的北京避寒,也不願意待在下著冷雨、梧桐葉枯黃的上海多住一天。因為「冷」和「濕」這對七爺八爺聯手,簡直是天下無敵的酷寒魔鬼黨。如同愛情,某時候我們感受那濕冷,電熱器都無法禦寒。
這氣候,沒戴手套騎著單車在法租界,我的手凍僵了,卻有點餓。我停下車,在路邊買了兩串新疆羊肉串,一個西方女人走過來把手放在炭火上取暖,我也跟著伸出手,小販翻攪著鐵桿,炭火啪滋啪滋亮起火花,我側身閃了一下。
我對他卻沒閃過,那火花,感情的火花。
所以,我沒告訴他,我離開台北了。
有些東西是很難刪除的,比如寒凍對於溫度的渴望、孤寂對於熱鬧的慾求、飢餓對於飽足的想像,生長在紅塵俗世的人,從來不甘寂寞。
我想了又想,他,大概不是這麼容易被刪除的,否則我怎會又想起了他。
即使不想愛了、不願愛了、真的不愛了,我們沒有人能夠刪除冬至吃湯圓、端午包粽子、中秋賞月。這些都是一種習慣,為了不讓自己感覺孤獨。
每個節日過了,我們把過多的湯圓、粽子、月餅擱著又擱著,存放在冷凍庫,還是擱著。我也這樣,把他擱著,在我心底的冷凍庫。
他,像我寄放在導演家的那幾十箱的珍愛的書、CD、影碟,捨不得放手。未來我還會認真複習嗎?哎喲,我沒有把握,即使早已忘記內容,就是……就是難以爽快刪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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