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分明已四十好幾,看起來卻像電視廣告裡張晨光說的「少年仔」。而我則年少老成,「中廣」加「腹腫」,又中年禿頭,看起來年過半百……

哥哥只大我十八個月,小時候媽媽總是喜歡將我們兩人打扮成同一個樣子(也可能是因為媽媽一次買兩件同款式的衣服可以把價格殺得更低一點),以致陌生人總以為我們是雙胞胎。而媽媽也樂得有子萬事足,不管認不認識就抓著人家滔滔不絕的說起孩子經。

金柑糖輪流含
化解身上的痛

我和哥哥其實個性差異很大,哥哥大膽得近乎狂野,而我則有點懦弱。小時候都是他帶著我到處為非作歹,如爬芒果樹、抓壁虎、玩尪仔標、打架……凡事都是他一馬當先,我總是躲在後頭掩面尖叫的那一個。

回家後,當媽媽抓狂,要執行家法時,哥哥都會擋在前面說:「是我帶弟弟去的。」一陣天翻地覆、慘絕人寰的哀號後,我和哥哥一起跪在角落,我總是邊啜泣邊數著身上一條一條的瘀青,哥哥則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說:「我還有一顆『金柑糖』沒被媽媽拿走喔!」活像一隻打不死的孫悟空。

說完,他便拿出口袋裡的「金柑糖」放入口中,含了含,然後吐出來,「喏,換你了,不要一次吃太多喔!」

我也把金柑糖放入口中,有一股甜蜜的汁溢流出來。

「換我了!」哥說,於是我又吐出來,換哥吃,兩人一直輪流,直到金柑糖完全融化,化解了兩人身上的傷痛。

哥哥一派年輕
弟弟卻很臭老

長大後,我們的面容雖然還是相似,但氣質、身形卻差異明顯。

他總是戴著棒球帽,一身輕裝,帶孩子們到處運動,一派年輕的模樣,分明已四十好幾,看起來卻像電視廣告裡張晨光說的「少年仔」。而我則年少老成,「中廣」加「腹腫」,又中年禿頭,看起來年過半百。

總之,在我們家,我最「臭老」是不爭的事實。

有一次全家到遊樂區玩,遇見一位公司同事,她說:「咦,我剛剛看到一個人,跟你好像,一定是你哥哥!」

我說:「不是,那是我爸爸。」

「他旁邊那個是你弟弟囉?」她說。

「不是,那是我哥哥。」我說。

哥哥始終沒有忘記他身為一位長子、一位兄長的責任。成家後,學電腦的他有一陣子在中部的公司待得非常不如意,意志消沉,我們都勸他應該去竹科發展,但他卻顧忌家裡乏人照顧,一直猶豫不決。後來,他終究敵不過現實的壓力,不得不隻身前往竹科發展,每周五晚上透夜回來,周一一早回公司。

近年他的足跡踏遍美國、歐洲、大陸,但從未對我說過:「弟弟,我走了,家裡靠你了。」他選擇用蠟燭兩頭燒的方式來盡他的責任,從未推諉。

文字工作辛苦
哥哥寒冬送暖

三十八歲時,因為一場全球金融風暴,我離開待了十多年的金融業,並且決定要專心寫作,一圓自幼就懷抱的作家夢。

但事與願違,書市一蹶不振,雖然出版了不少本書,但卻賺不了什麼錢,甚至被出版社和雜誌社積欠款項,地下室積滿了「以書代酬」的書籍。

當時已成家、有妻小的我,在經濟壓力下整個人非常憔悴,背也愈來愈駝,本來看起來就年過半百,這時看起來更有如年近花甲。

哥哥每周五晚上從新竹回來時,常會來按我家門鈴,除了拿一些新竹名產來,還會從皮包裡拿出厚厚的一疊鈔票。

但,基於男性的尊嚴,我總是說不用,再不久出版社的稿費就匯進來了。我知道,哥哥也有妻小,我不能拿他的錢。於是哥哥便會把錢交給媽媽,要她找適當時機拿給我。

農曆年快到了,老家又要大掃除,媽媽從箱子裡翻出了一些我們小時候的舊照,我和哥哥膩在媽媽的身旁,一切依然沒變,哥哥還是一樣精明活躍,而我還是一樣笨拙無成。

小時候,哥哥從口袋掏出最後的一粒金柑糖給我;長大後,他掏出口袋裡的薪水給我。是的,一切依然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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