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起來發現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樹上潔白的積雪和湛藍天空交織出一幅動人的畫面,一年一度的耶誕節又即將來臨。在美國家家戶戶都會在門上掛個花圈,在屋簷下纏上五顏六色的彩燈,在客廳裡放上一棵耶誕樹,上面掛滿各式各樣精緻可愛的吊飾,信箱裡也堆滿了親朋好友寄來的年節賀卡,封面往往寫著「佳節愉快」(Happy Holidays),佳節應該是令人愉快的,至少我們總假設如此。

聖經上說道:「神未曾應許,天色常藍,花兒常開。」即使每年耶誕仰頭望起都是同一片天空,也常常會有不同的心事。我是一個選擇性記憶的人,總喜歡選擇甜蜜的往事去回想,而將悲傷的記憶偷偷埋藏,但我永遠都忘不了那棵耶誕樹,那是四歲那年的冬天家母僱工人來家裡搭起來的,那時候我們住在台北市瑞安街上的獨棟別墅,總共有五層樓,客廳高挑兩層樓高,四周的牆壁和廊柱都是色澤優美的大理石所建造的,雕欄玉砌隨處可見,母親選購的耶誕樹有兩層樓高,十分壯觀,因此勞動了四、五位工人來架設裝點。然後父親與母親辦了一場盛大的耶誕派對,邀請了親朋好友以及公司的同仁一同共襄盛舉。每一對來參加派對的夫婦都要帶一份包裝好的禮物,放在耶誕樹下,然後每位小朋友以抽籤來決定選擇禮物的優先次序。

至今我早已忘了當時拿到了什麼禮物,但我總記得那棵高大的耶誕樹,那些顏色鮮豔的吊飾,以及掛在上頭那一圈圈金色的絲絨緞帶。哥哥姊姊都大我十幾歲,小時候他們總覺得我幼稚,不喜歡跟我玩,於是在派對過後不甘寂寞的我總會央求姑姑嬸嬸們讓我的表姊妹和堂姊妹們留下來過夜,那是我童年最美的記憶。驀然回首,才發現那段歲月已離我遙遠,曾幾何時,父親被姑姑們的債務拖累,我們一家八口被迫搬離那間堆滿了回憶的屋子。後來我和表姊妹們一同考上一女中和臺大,我在學校時見到她們,向她們揮揮手,她們卻把我當作空氣。

我從來不清楚父親和他的兄弟姊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父親是一個不道人是非的人,我從小到大沒聽過他說過任何人的壞話,也沒看過他發脾氣,不論遭逢什麼鉅變,他總是一樣慈愛地對待我們,把所有的責任都默默地往自己的身上攬。我大學畢業後到英國留學,之後便嫁來美國波士頓,每年冬天都會望見白靄靄的雪,好似父親的滿頭白髮,寂寞地在風裡翻飛。

在異鄉這幾年的耶誕節我一直沒有在家裡的客廳裡擺上一棵耶誕樹,因為在我心裡總有一棵耶誕樹,它在我舊家的客廳裡面,兩層樓高,上面有五顏六色的彩燈,底下放著專屬於我的禮物,即使那棟房子已經不復存在,那棵樹始終在那邊,它在客廳的火爐前,它在我心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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