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他得知情人又再一次出軌，於是暗中做了個決定：從那天開始戒菸，並在一個月後提出分手。
情人不喜歡菸味，老是拿菸味當理由把他推開，叫他到陽台上抽菸，但當他後來偶爾必須站遠一點觀察對方，他便拾起打火機走到陽台關上落地窗，把自己隔離在這個家之外，彷彿自己是懸浮在窗外的幽靈，灰白如一陣煙，毫無存在感。
之後一整個月他依然常走到陽台，菸癮來了便低頭對著城市大大歎出一口氣，像是在驅趕體內的幽靈。戒菸時期他覺得牙根很癢，彷彿一張口就鐵定要撕裂什麼，他緊閉雙唇，沉默地觀察情人的種種言行，包含掩飾竊喜而假裝出來的若無其事、遲歸的藉口，以及因為心虛而刻意對他展開的親切問候。
心裡彷彿有把火在燒，有著紅色藍色青色的焰，像雞冠在他心裡抖抖跳跳，而這把火卻又讓戒菸時滿腔搔癢的肺泡沉沉悶悶地壓成一口哽在喉頭的痰。
以前他覺得抽菸是自由的，是呼吸著一股有特殊味道的空氣。如今，他利用戒菸時難耐到渾身發抖的癮頭來轉移即將分手的痛苦，也用即將分手的悽涼覺悟壓抑他對菸的渴望，希望能從不適合的戀愛中掙脫，跳脫悲慘的循環，得到自由。
一個月後，他順利與情人分手，之後的半年他時常夢見舊情人，夢醒的那一瞬間他分不清故事早已結束或還在繼續，仍然咬緊牙根，就像剛開始戒菸的那一整個月，以為自己一張口鐵定就要撕裂什麼。
一直到最後的最後，他終於捨棄過去二十多年日日夜夜抽菸所累積起來的所有習慣，例如隨身攜帶打火機，上廁所前掏根菸，或是一旦眺望遠方便下意識摸向口袋，甚至一聞到菸味就咳嗽，但他還是感覺得到胸口的那把火，喉頭的那口痰，知道自己始終沒有真正從舊日的傷害中痊癒。他戒了菸，卻一點自由也沒換得。
於是在一個大雨的夜裡，濕氣把整個城市的味道都打散，他在大城市的角落裡親吻了一個他初識不久，還記不清長相的陌生人。不為什麼，只因那個陌生人身上有濃濃的菸味，靠近他時吐出的氣息讓他想起過去的自己，令他滿心悲憐。
彷彿是為了拾回某個遺失許久的零件，他低頭，不是親吻陌生人，而是噬咬藏在對方唇齒之間苦澀乾燥的菸草味，從中嘗到那一個曾陪他二十幾年，將一口一口白煙吐向這個世界的悲傷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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