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速一陣緩慢下來 前方玻璃反射出的後車燈亮亮晃晃,有夜色的荼靡。
天色冷冷灰灰,遠方霓紅閃爍亮起,車窗起了霧,她縐了縐眉,眼神迷濛直視前方,漫不經心,只是一種等待的姿態。
週五夜晚的下班潮,四面八方瀰漫著蠢蠢欲動的氣息,她看著窗外匆忙流動的面孔,風一樣地呼嘯而過,像失焦的黑白圖片,模糊隱晦,之間微微有些不相關的輕忽感,世界和她。
對這城市的聯結,某些時侯像此刻,有陌生的親暱感,偶或是親近之後的疏離感,彷彿是身為都市人內心難以去述及的複雜情緒,時間流動行走之中揚塵混亂,也許以為是真的,其實是假的;而假的,卻如此逼真且貼近現實。
她信誓旦旦,她毫無抵抗,被一個巨大的時代氛圍中捲入,以至於自己說故事的方式,就如同周邊所認識的友人一般,以極魔幻的空間感,表述存在感的不清不楚,時間的流動性裡,則充滿瞹昧與拼貼的想像。
城市餵養了她的生活姿態,她相濡以沫。
看不見自己了,有時也看不見別人了,複雜和單純有時像是同義字,腦中一旦混沌,她僅僅用一種最古老的方式去處理,把想法歸零,極簡化它的複雜,她本來就沒有一顆好腦袋。
不想被困住。
眼前所見的人潮、車潮,從她的視線中形成大大小小的黑點紛擾穿越,只是畫面,進不了她的心。抬起頭看著後照鏡裡的自己,眼裡同等安靜的凝視,處在這一小小密閉的車廂空間內,彷彿被包覆著軀殻,極實、極溫暖的安全感,深深地圍繞住她,胸口平靜起伏之中,有一種等待的期待感,說不上是為了什麼,散漫荒蕪,卻自由自在。
流洩的音樂裡迷幻止不住,她閉緊雙眼,以一種假寐的姿態,躲開這尖鋒時間,手指忍不住輕敲著車子方向盤,一興起,她拿起駕駛座旁牛皮紙袋中的長棍麵包,在這幾近混雜、人車廝殺的路陣中,好整以暇地祭她的五臟六腑,接著慢條斯理打開罐裝啤酒,一口飲下,那滋味有異於平日的美好,燠熱豔夏沁涼之至。
擅於討好自己,這點她向來做得極好。
幾年的城市生活,也就練了這點本事,緩急之間、真假之中,也不完全和是非有關,更多時侯,只應當下且戰且走。她既不像前些年,在荒腔走板的交通秩序叫囂暴怒橫衝直撞,最後火上心頭,仍然一籌莫展,現在她習於走一條和別人相反的路,更有一種可見的單純感。
雖然許多人看她怪,說她節奏感慢、悟性鈍。她並不把尋常話放進去,那些都不重要,她在乎的是感覺好不好。
像此時只見前方一陣亮晃亮晃霧白,以她的經驗判斷,車子擦撞了,有人下來理論,靜待交警處理的時間差,又讓這一長長的車陣壯觀似圍龍,繞上一圈一圈讓城市打結了,她既未氣結鬱悶,繼續往牛皮紙袋撈出一罐吉士花生醬,拔開了布丁用的塑膠湯匙,迫不及待掰上一口往嘴裡送,花生香氣裡有結粒的果仁,咬下去跳躍的驚喜滋味浮出來,她任自己盡情享受。
就彷彿是一場沒有預期的盛宴般,她在偌大的城市裡,有數百人陪著她野宴,車窗外的風景成了露天電影院的流動默劇,庶民如她,打開想像的天線,吃著她昂貴的長棍麵包拌著花生醬。
某一個時分,她在城市的寂寞感稍微消失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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