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坐電梯的記憶,發生在一家熱鬧餐廳樓下,由於電梯裡塞滿客人,我們一家人擠不進去,於是等待下一班。當重新下樓的電梯門再度打開,曾經客滿的空間完全淨空!這令年幼的我相當惶恐,我猜想電梯是個類似洗衣機的箱子,人們進去後會被它旋轉的離心力甩出去,所以坐電梯一定是令人暈眩的事情。從此,我坐電梯總是緊閉雙眼抓著爸爸,直至樓層抵達。

幼稚園上課的第一天早晨,性情直率的母親沒打算陪我去路口等校車,家住七樓的我不敢獨自坐電梯,在門口掙扎很久, 最後,她按開電梯門,匆匆按好一樓鍵,趁著門快關上前將我推進電梯內,還扔了根筷子進來,擺明要當時身高不夠的我,回家時也要自己用筷子搆到七樓的按鍵,自己坐電梯上樓。

事出突然,我甚至來不及作好防暈眩的準備動作,就在電梯平穩下樓的瞬間,我明白過去的觀念大錯特錯;原來電梯不是個旋轉的怪物,它會平安將人們送到該去的樓層。

當電梯抵達一樓,打開大門,看見外頭的陽光撒進玄關的亮度,彷彿我重生般的心情。母親帶著點作弄意味地推我一把,意外地讓我當下接受了個人承受與面對世界的事實。

後來,偶爾趕不上早上七點的校車,我學會帶著愉悅的心情,從小南門家中走到萬大路幼稚園所在地,對大人來說是段不短的步行距離,更何況對一個正在念幼稚園的小朋友而言。但記憶中的我,卻是非常享受漫長步行中的冒險刺激,那是我自己的祕密旅行,也開啟了一生堅信的存在角度。

人生就像一場旅行,端看自己用什麼角度面對旅程中的風景。電梯,隱喻般的成了當中的工具,樓層自己決定,光景各自承受。於是,好像也沒有真的什麼難以面對的狀況。

截至目前,短暫的人生累積中,我經歷父親早逝、多年感情驟然結束、夢魘般的心碎時刻……,人生光景,持續非具象的投影方式,在眼前任性且果決地呈現著,自己卻無能擔任撰寫個人劇本的導演或編劇,只能無奈地看著一切發生、上場、落幕。

沒什麼好氣餒的,日子一定得在自己還能呼吸的時候繼續下去。

我永遠忘不了我在呼吸窘迫的時候,首次佇立在紐約街頭的那個下午,那麼直接深刻的在當下深呼吸、想繼續好好存活、感受降臨心中的所有強烈衝擊,用力活下去。

一切知覺都如同我第一次被獨自推進電梯後,大門再度打開時,那個重生的光線、溫度、氣味一般鮮明。

現在的我,可以輕易地在電梯內按下任何樓層,我已成年,不再是當年用筷子按電梯樓層的小孩。我不確定我有沒有當年那樣的快樂,但我知道,現在的我想做什麼,真的沒有任何限制。只要自己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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