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橫梗著曬衣桿,一件件白色襯衫飛揚的頂樓曬衣場,面對著說不出是灰白或是淺褐顏色牆壁的洗衣台,肥皂和著水,從我的手指指縫流下,夕陽斜斜地照進來,泡泡泛著彩色的光。

忽然間想起你,D。

你那雙闇黑明亮的眼睛,尖尖長長的臉龐,那略帶著粗糙觸感的長長手指,你那寬大厚實的背,以及縈繞在我記憶裡,透過你白色襯衫不斷傳來的乾淨氣味。

當時你望住我的溫柔神情,一張小小鼓勵我的紙箴,或者僅僅只是微微上揚的嘴角,都像是劃在我年少純白面容上的粉彩。然後,我那蒼白的臉孔,於是漸漸染上了血色。像極櫻花,在慘綠的枝芽上豁然開放。

那年,記得也是你考上機車駕照的日子,只要有空,你便騎著你的追風,載著我往西子灣去。在西子灣的堤防上,面對那慢慢沈下去的夕陽,我們說了一次又一次各自對於未來的夢想。

D,你當時一定不知道坐在車後座的我,一隻手要緊緊地壓著我黑色百褶裙上的紅色書包,另一隻手卻往往因為環著你的腰而汗濕掌心。那時只要被你載著往前奔馳,什麼就都好像被風吹到背後去,一切的一切都好似被拋到車後,離我遠遠遠遠地。

後來習慣了被你載著,膽子也就大了起來,D,你可曾發覺?當你騎得太快而天色略晚的時候,我總會不由自主地閉上我的眼,偷偷地將我的右臉輕輕貼著你的背,不敢讓你發現。

然後,一路上我不斷聞到你背後傳來的,那透過白色學生尖領襯衫,類似肥皂香味的乾淨氣息。

某個晚上,我哭著央著你帶我去西子灣。當你什麼也不問而我什麼也不講地,讓你載著往著西子灣的方向奔馳,這次我什麼也不管,將右手緊緊環著你的腰,逕自將我的右臉埋在你的背脊上。

走上了堤防,我們還是跟往常一樣地併肩走著,只是那晚我們彷彿較平常走得近些,行走時手臂晃動,你的手也不時地碰觸到我的手指指節。

然後,你靜靜地把手伸過來將我的輕輕握住。

D,我當時慌張地抬了眼看看你,你正生硬地面向前方。我緊張到幾乎快要跌倒,心跳彷彿比海浪聲還大。那一刻我們什麼都沒講,繼續走在堤防上,我們手疊著手的影子,卻在背後伸得老長老長。

那天,我們於是從朋友變成情人。

後來的後來,我因為考上了北部的大學,你卻繼續留在南部,那個充滿我倆回憶的西子灣唸書。當時,剛上大學的我,像是飛出籠子的鳥兒,不知不覺地我們就疏了遠去。

我當時以為我會快樂。但,事實是,這麼多年過了,我並沒有像當初我所以為的那樣快樂過。

而且,不知怎地,D,只要在聽得到浪濤聲的海岸邊,或者僅僅只是一陣類似你白色學生服的乾淨氣息襲來,這一切的一切,總是讓我想起你。

你還好嗎?即使我們已經分開這麼久了,我卻還是常常在這樣有著美麗陽光的片段裡,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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