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撫摸這個已年老的男人的臉。

父親的臉龐原來皺紋很多,每一條都印證了歲月的溜走,每一條都勾起了惆悵的停留。他的性格是強硬的,迂腐的,堅定的;同時是溫存的,犧牲的,悲傷的。

母親要工作,家務一直都由父親扛下。他會因為一兩塊錢和別人計較,會因為自己不高興的事情責備我們,可他同時也會牢牢記住我們喜歡吃什麼,穿什麼,然後安靜的給我們。

小時候每天被父親嚴厲責備,加上我叛逆的根性,漸漸地我變得恨我父親,如同令我國家毀滅的敵人,長矛在我眼簾下是多大恥辱。

可當我真正知道要珍惜時,他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臉的顏色變得蒼白,而我卻迷失在蒼白內,有那麼一點不知所措。

從有印象開始,我不曾說我愛父親。直到他不能說話來回應我,我也依然。

前幾天,他和我對峙,我懂他的脾氣,我保持冷漠回應他的話語。我從不想我的話語雖然平靜卻快速傷害人心。

我不喜歡留意他,我只記得過往歲月,他站在窗臺前,雙眼向天眺望,眼神中是惆悵。我腦袋中只有他的側臉,他的鬈髮,他的歎息。

然而看著現在躺在床上的他,我終於感覺到了可惜。他安靜的,沒說話。我終於有了後悔,我說了我愛你三個字,霎那間世界被陽光支撐。其實都是我在賭氣,或許我從小都愛他。赫然發現自己寬恕了父親,時光懲罰了自己。

爸,我不賭氣了。你怎麼突然就在醫院了?昨天還好好的。

不知他是否能聽見我的話語,我說著,鏗鏘有勁的,我沒說對不起。

他的呼吸均勻,節奏是不變的,整個場子只有他的呼吸在蔓延。

人會老去,終有一天我們會離開這裏。所以現在不珍惜,我們還等到幾時?我傾聽他美妙的呼吸聲,把它刻在我心底,當我老去時,那將是我心中唱不完的歌謠。

他甦醒在醫院,那時天際是耀眼的橘黃。他依舊是嚴肅的表情,可是多了一份釋然。他走過來拍拍我的頭,不知是了然還是安慰。我剎那懂了。

好好珍惜你身邊的人,別到他離去時,你才發現已不能自已,他在身邊早是習慣。成長的過程裡,我們會與很多人交會,可是永遠站在你後面的只有你的家人。人與人相處的時間不多,已經沒時間記住悲傷的了,所以把快樂記在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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